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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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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我们来谈谈吧。”时记绕过地上的狼藉,来到还算干净的沙发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桌子都倒在地上的状况,他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他把这点不舒服压到了心底——她不容易。

    他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

    王娜不容易,自己的妻子,不容易。

    “谈?谈什么?你儿子都离家出走了,你还要给我谈?!”王娜喘着气,“他现在可能已经上了火车跑到了外地,你知不知道这会多危险!虽然他已经十几岁,但被拐去做童工,甚至被骗了卖器官都有可能!”

    “……那是你希望的吗?”

    “你说什么?”王娜的脸完全的红了,她咆哮道,“时记你在说什么!你TMD有没有良心!”

    时记叹了口气:“就当我没良心吧……”

    “你就这么想我的?”

    时记看着她,王娜一头撞到他怀里:“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我的!”

    “你冷静点!”

    “你说啊!”

    “你能不能冷静点!”

    “你让我冷静?我给你养儿子,养到了这么大你让我冷静!”

    “……我有,让你养吗?”

    ……

    时家那边乱成了一锅粥,而这个时候时令心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办公室很暖和,整个铁中采用的都是一样的供暖,但老师们的办公室因为地方更小,更聚气,是要比教室更暖和一些的——特别是现在,两人把门窗关的紧紧的,别说时令了,马进德都把毛衣和夹克脱了。

    办公室里有纯净水,还有一次性纸杯,两人用电水壶烧了一壶水,就毫不客气的泡了一大壶付梓的普洱——马进德还从他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大包地瓜干!

    偷进老师办公室,偷吃老师的零食,偷喝老师的茶水……这种事,在两个小时前,时令别说做了,想都没有想过!

    所以他此时那个纠结啊——不仅是心,他的身体也是纠结的,别说坐在那里了,连站都有些不稳当,马进德一开始没有理他,直到他来回走了好多趟,才不耐道:“你能不能沉住点气,现在学校没人,初三的今天也都放假了。”

    “还有传达……”

    “他们不会来巡视的,更不会打开这个办公室。”

    “可是、可是……”

    “你刚才在街上走的时候可不是这架势。”

    ……

    “刚才看你那样子,我还以为你中了五百万呢。”

    ……

    “说实在话,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也就刚才看你最顺眼。”

    时令张开了嘴:“你、你看我不顺眼?”

    马进德冷哼了一声:“多稀罕啊!我一直都看你不顺眼。”

    时令满脸通红,马进德继续吃着地瓜干——他不得不吃,因为付梓的茶在他喝来实在是太不好喝了!但是他又不好说什么,这毕竟是他一意孤行非要喝的,这时候是怎么也不能自打脸面的,何况,他也忘了是在哪里看到的,好像喝茶是有讲究的,有的茶就是不好喝,可就是珍贵,就像什么猫屎咖啡……

    马进德是怎么也想不通那猫屎咖啡要怎么喝,更想不通是什么人有勇气还能花钱吃屎,不过茶嘛,他觉得还是风雅的东西……

    不过这茶真不好喝!

    为了不令自己露怯,他只有狂吃地瓜干——至于付梓发现了怎么办?这么一大包他怎么能发现?

    是的,一大包!

    不是那种几百克几十克的小包装,付梓放的是两公斤的大包装——要不马进德怎么能一下子就翻出来呢?他在时令面前再表现的什么都不在乎,其实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干,也不是太有经验。只是付梓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好找了——茶叶就在茶具旁边,茶具那么大,是个人都能看到,而地瓜干呢,又这么多!

    他不知道,付梓买了地瓜干是不敢拿回家的,这东西在他看来是减肥圣品,在他夫人那里却是罪恶源泉,所以他都是在办公室吃,而为了能过瘾,自然是要多买些的。

    现在,就便宜了马进德。

    他吃的高兴,那边时令却抓狂了,他想了想,又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不住道:“为、为什么啊!”

    “你觉得自己很招人喜欢吗?”

    时令沉默了片刻:“可是、可是后来咱们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你的错觉。”马进德继续吃着,“我和谁都不好。”

    “那你为什么天天来和我跟班长练习啊。”

    “那是我和齐振云的事。”

    时令看着他,马进德继续吃着地瓜干,吃的多了嘴巴有些干,捏着鼻子喝了一口茶,他这边还没有咽下肚,就听时令道:“你不是……喜欢足球吗?”

    马进德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去,他好不容易咽下后,挑了下嘴角:“不喜欢。”

    时令看着他,马进德皱了下眉:“就是不喜欢。”

    时令继续看着他,马进德咬了下牙:“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在撒谎。”

    “时令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是吧?”

    时令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他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马进德却不由得有些心虚,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的这个心虚有些莫名其妙——是,他是推了时令一把,但说到底还是这家伙自己没本事,他过去在村里的时候,五六岁的小孩都不会这么摔下来了!

    ——谁知道这家伙这么笨啊!

    “那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什么?”

    “把我带到这里,给我衣服穿,还给我泡茶……如果是真的看我不顺眼的话,应该不会做这些吧。”时令看着他,抿了下嘴,“我妈妈给我说过,看一个人到底怎么样,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马进德,你、你不是你说的……”

    “你都几岁了,还在这里妈妈说!烦不烦啊!”马进德再也忍不住的咆哮道,他觉得自己真实蠢毙了——时令怎么样,管他什么事啊,他刚才就不应该拉住他,就不应该给他衣服穿,更不应该把他带到这里!就让他穿着毛衣在外面晃荡,就让他有病甚至冻死!

    关他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至于时令,管他去死!

    他站起来,时令没有动;

    他走过去,时令还是没有动;

    他打开了门,时令依然没有反应。

    马进德皱起了眉,他很想离开——他真不喜欢时令,当然不喜欢,这个总是唯唯诺诺的,胆小如鼠的同学让他一百个一万个看不上,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喝猫屎咖啡一样,他也不能理解时令。

    生在城市里,父母都是城市人,穿的用的都是好的——他不认识太多牌子,可总是要比他好的,起码,他经常能在时令身上看到李宁、安踏这样的标志。

    他知道这并不算什么名牌,齐振云身上的要好的多,可都是要比他的好。

    文具盒是新的,书包是新的,从那细皮嫩肉的脸上也可以看出是不用做家务的。

    多么幸福的家庭啊!

    多么幸福的出身啊!

    还有什么遗憾?

    为什么连个话都说不清楚呢?

    而这样的人,偏偏还和他是同班同学!这样的人……更有一手他哪怕再努力,也学不来的球技!

    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比不过时令,比不过任何人都好,可他不愿意比过时令!

    但,事实就是这样!

    因为一起有更多的练习,他也就比其他人更多的了解时令,而就像那句话所说的——知道的越多,越发觉自己的无知,他是知道的越多,越能感受到时令的厉害!

    那种,不是努力能够弥补的厉害!

    怎么会顺眼呢?

    怎么可能顺眼呢?

    拥有了这么多还畏畏缩缩的时令……简直,就是罪恶啊!

    为什么拉住他?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

    也没什么特殊原因,真要说的话,也不过是……他自己也不想在家里呆着罢了。

    不过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他也没有必要再呆下去——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可以回去帮着准备然后卖煎饼,虽然他也不喜欢这些,可说不定,他就能弄到一些钱呢?

    他这么想着,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他已经站在这里,锁也已经打开了,但他却始终没有把门拉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旁边的时令给他这么一种感觉——如果他这个时候离开,一定,会后悔。

    “见鬼!”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后悔什么?他怎么会为了时令后悔?时令哪怕死了也和他没有关系!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这么想,但却一直没有真的拉开门离开。

    他站了好大一会儿,最后几乎是认命的又把门锁上了——别管表现的如何,他心中也是害怕真的被查到的。

    “我只是不想回去干活。”他这么对自己说,然后又走了回去,看了眼垂着头站在那里的时令,想了想,“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时令猛地抬起头,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黑,当然!他们都是黑眼眸——虽然有的人的眼睛是发有褐色的,不过总是偏黑的,可是时令此时,简直全部都是黑的,马进德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眼眸竟能黑成这样,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心情,是能有这么直观的感觉的。

    在这个时候他甚至忘了后悔——他后退一步,这种带有某种害怕的姿态他竟忘了去后悔,只是呆呆的看着时令,而那边的时令也呆呆的看着他,然后,他的眼睛,就那么,一点点的,有了光彩:“你……没走?”

    “啊?”

    “你没走。”

    “没走就没走,你重复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草!”

    他话没说完,就被时令抱住了腰,他刚想把他推开,那边,时令就抱着他哭了起来。

    大哭。

    不是那种哼哼唧唧的哭,而是真的哭,那种声嘶力竭的哭,在马进德的感觉里,只有一次这样的哭声——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大姐,是这么哭的。

    他的手顿时就僵在了那儿,想说的话也到底说不出来了,而那边时令还在哭,哭了好大一会儿才抽泣着说:“我妈妈是爱我的是不是?我妈妈是爱我的是不是?”

    这样的话,如果是早先马进德一定是厌烦的,但是在听了他那样哭后,他也生不起这样的情绪了,他想了想,干涩的道:“当、当然……你、你妈妈当然是爱你的。”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说话会这么费劲儿,不过在说了两句他也流畅了起来:“你妈妈一定是爱你的,没有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真的?”

    “真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唉,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不过这一点我是绝对可以告诉你的,妈妈是最爱自己的孩子的!”

    “那为什么,我的妈妈……不爱我?”

    “呃……”

    “我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我是另外一个女人生的,可是,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她要什么我都尽力去做……”

    马进德呆在了那儿,满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亲生的,另外一个人,生的?

    ……时……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