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岂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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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慎之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委屈,仇希音一愣,勉强撑着气势道,“二表姐没有说错,我就是处心竭虑谋算太子,好报复仇二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我?”

    宁慎之又瞧了她一眼,小声道,“谋算太子,仇二夫人亲手重伤太子,我却是包庇了仇二夫人,算是们的同伙”。

    仇希音被“同伙”二字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嘉柠猛地拔高声音,“那是太子,是大萧储君!郡王您明明一直都是护着太子的!”

    宁慎之冷冷扫了她一眼,“谢二姑娘不是一直自恃最为清楚音音在我心中的位置么?怎么问出这样的蠢问题来了?”

    谢嘉柠清雅的脸扭曲了,崩溃喊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想帮她瞒也瞒不住的,瞒不住的!就等着她身败名裂,满门抄斩!”

    “该听音音的话的”。

    宁慎之意味不明说了一句,不再理她,俯身朝仇希音长揖,“姑娘放心,谢二姑娘交予我,我必不令姑娘有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仇希音眉眼冷厉,“郡王如果能杀了仇二夫人,我才算是真正没了后顾之忧!”

    谢嘉柠失声惊呼,“疯了!当着郡王的面就敢说这样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话!疯了!”

    仇希音没理她,宁慎之再次俯身长揖,“如姑娘所愿,请姑娘给宁某三个月的时间,以免连累姑娘清名”。

    “疯了疯了,都疯了都疯了!”谢嘉柠喃喃念着,忽地转身就跑。

    仇希音幽幽开口,“表姐这时候知道害怕了么?”

    “姑娘想如何处置她?”

    “她说她有依仗”。

    “放心,交予我”。

    仇希音垂眼,“远远送走罢”。

    宁慎之再次俯身行礼,“好”。

    仇希音没再说话,宁慎之将掉落在地的披风铺平整,“这里阴冷,坐这上面”。

    这么热的天,他总不可能穿着披风,他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他一路追着自己出来,竟然还记得先带上一件披风!

    仇希音闭了闭眼,想要站起来,一时竟是站不起来,宁慎之适时伸出手,仇希音迟疑了一会,终是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走吧”。

    “马一会就送来”。

    “不必,”仇希音抬头看向天边的弯月,“太迟了”。

    她已经迟了那么多,争这一时半刻又有什么用……

    ……

    ……

    乡间条件简陋,第二天一早,送葬的人便都下了楼在大堂里用朝食,仇正深见仇希音面色青白,双眼肿得老高,挤得眼睛几乎睁不开,以为她是为仇不恃伤心,又是感伤又是怜惜,伸手摸了摸她发髻边白色的绒花,叹气道,“音音也别太伤心了,伤身子”。

    仇希音沉默点头,只喝了口粥就没再动筷子,仇正深欲言又止。

    用过朝食后,众人便收拾妥当准备回京,仇希音正在想怎么和仇正深开口,允和疾步从外而来,“郡王,谢家那边传来消息,公主昨儿夜里发动了”。

    宁慎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发动”是什么,倒是仇希音急切上前两步,焦声问道,“发动了?不是还有半个月时间么?”

    允和脸上是压不住的高兴,“姑娘,稳婆说了,公主肚子里定然是个小公子,才会提前半个月就等不及要出来见爹娘了!”

    仇希音这才微微定了心,宁慎之开口道,“我这就过去,遣人回郡王府送信,天热,叮嘱祖母千万不要两头跑,一有消息就送回去”。

    允和高兴应着去了,仇希音立即道,“我也去”。

    “好”。

    “谢家的事,凑什么热闹?”

    宁慎之和谢氏的声音同时响起,仇希音转身看向谢氏,不过短短十来天的时间,谢氏瘦了不少,面色发白,黑眼圈很重,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

    仇希音定定盯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开口,“谢家的事我不能凑热闹,但公主是我未婚夫嫡亲的表妹,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去的”。

    宁慎之愕然一瞬,嘴角就不自觉翘了起来,嗯,音音的声音真好听,这“未婚夫”三字从她嘴里吐出来简直堪比天籁之音!

    谢氏亦盯着她,神色冷厉,仇正深忙抢在她前面开口道,“音音,刚出世的小娃娃金贵,火头又轻,我们这般带着新孝的最是要避讳,吓着小孩儿就不好了”。

    仇希音默了片刻,收回目光,朝仇正深屈了屈膝,“父亲说得对,等小表弟满月我再去瞧他不迟”。

    仇正深大是松了口气,仇希音又看向宁慎之,宁慎之俯身作揖,“姑娘放心,阿南身子一向康健,谢府又请了最好的大夫和稳婆,时刻准备着,定然不会有错”。

    仇希音点了点头,轻声道,“郡王身上杀气重,若是没什么紧要事,就不要进院子了”。

    宁慎之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他们一说一答,仿佛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身边的人却听得心中惊涛骇浪迭起,仇三姑娘说宁郡王身上杀气重,宁郡王就那么承认了!

    仇三姑娘让宁郡王离远点,宁郡王竟然也就那么答应了!

    外面的传言果然不错,宁郡王对仇三姑娘可真是,恩宠有加啊!

    宁慎之说完又朝仇希音一礼,这才与仇正深等人客套了一番,转身离去。

    当天傍晚,宁慎之就快马赶到了仇府,带来了凤知南生下一个小公子,母子俱安的消息。

    仇希音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欣喜下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来,她双眼还肿着,这么一笑疼得很,她脸上的笑却根本控制不住,握着手自己笑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孩子长什么样?像小舅舅还是像公主?”

    宁慎之咳了咳,终于还是决定说实话,“他们说像阿南,我只远远瞧了一眼,瞧着谁都不像,像只猴子,头尖尖的,脸红红的,擦干了还湿漉漉的——”

    他瞧着仇希音发亮的眼睛到底还是将“丑得很”三个字咽了下去。

    仇希音却已经开心得来回絮叨了起来,“小孩子刚出世都是那样的,太祖母说我刚出世时像只大老鼠,小表弟像只猴子,肯定比我好看!”

    真是一想就被萌得心肝乱颤呢!

    宁慎之,“……”

    猴子有什么好看的,当然还是老鼠好看!不管是大老鼠还是小老鼠!

    仇希音高兴过后又可惜起来,“要是知道公主这么早就发动,不该让小舅舅去南川的”。

    “重华正好今天清早回来了,比我还早到一些”。

    仇希音一喜,随即白了他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宁慎之,“……”

    音音翻个白眼都翻得那么好看,想再来一个!

    “对了,我给小表弟做了几件小衣裳,帮我请莲生哥哥诵诵经,再送去给公主”。

    “要不,我想法子送去谢家弄,让莲生也跟着,就不用怕吓到孩子了”。

    仇希音笑着叹了口气,“不用了,知道公主和孩子都好好的就行了,我瞧不瞧都一样的”。

    宁慎之觑着她的神色,试探开口道,“我今天瞧见了树哥儿,我瞧着他眼睛倒不像是瞧不见的,走路什么的都正常”。

    仇希音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宁慎之既已开了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这段时日传名一直在谢家,他没传来什么消息,我也没特意问过。

    今天我特意将他叫去问了,他说在给树哥儿看病之前曾发过誓绝不会透露和他病情有关的事,只他和我保证说树哥儿绝对没有瞎,要不,还是自己去瞧瞧?”

    仇希音沉默了一会,涩声开口道,“我再想想”。

    宁慎之见她脸上的喜悦已完被冷淡自厌代替,想要说什么,却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要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甚至威胁她不许打什么退婚的主意。

    然而,最终,他却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行礼告退,他总要等她打定了主意才好想对策。

    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也只有给她时间仔细地想,认真地想,或许她还总还是能记得自己的一两分好,不至于就要到悔婚的程度的,只要她还肯嫁给他,他们就会有漫长的相守,总有一天,她会忘了谢嘉树,只记得自己的……

    ……

    ……

    不知过了多久,僵坐的仇希音活动了一下四肢,伸手摸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的眼泪,哑声开口,“来人,叫十九过来”。

    仇希音带着兰十九和秀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京,快马往谢家弄而去。

    她刚出谢府,消息就送到了宁郡王府,宁慎之腾地站了起来,半晌又颓然坐了下去,摆手,“遣人跟着,保护仇三姑娘安,我,就不去了”。

    仇希音近乡情怯,到了谢家半月湖前便住了脚步,盯着半月湖波光粼粼的湖水出神,明月当空,夜风拂过,站在湖边的秾丽少女脸上一片茫然的伤痛。

    兰七低声开口,“表姑娘看起来很伤心,眼睛肿得厉害”。

    谢嘉树面色一紧,长长吐了口气,开口,“再快些”。

    木浆划动水波的声音惊醒了发呆的仇希音,她茫然抬起头就看到了立于小舟船头的谢嘉树,月光下她的表哥一身素白孝衣,清俊出尘,就像他的名字,芝兰玉树。

    小舟划得飞快,片刻的功夫就靠了岸,谢嘉树没有要人扶,稳稳上了岸,准确往仇希音的方向走了几步,俯身揖手,“表妹怎么这么晚来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像看不见的人啊!

    仇希音木然开口,“母亲不让我来谢家,我暂时不想与她翻脸,就只能做小伏低,我想着报仇总是慢慢来的,更不能光明正大的来。

    再怎么她也是我的母亲,是的姑母,我想要我们都能有个好名声,不必受人唾骂嘲笑,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其他都是值得的——”

    谢嘉树柔声开口,“说得对,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其他都不必在意,姑母再怎么也是的母亲,不必要寻思报什么仇的,也没有什么仇可报的”。

    仇希音忽地激动起来,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本就通红的双眼更是一片血红,“到现在还这么说!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就不值得对我说一句实话?”

    “我没事——”

    仇希音猛地拔高声音,“没事?没事!那我大晚上的来找,脸被路边的树枝划了那么长一道血痕,怎么都不问问我?”

    谢嘉树一惊,下意识就抬起左手要去摸她的脸,又猛地反应过来,勉强笑道,“音音,又骗我,哪里有什么血痕?我怎么瞧不见?”

    仇希音眼眶中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声音却无比清晰,“我既已发现了,再瞒着又有什么用?不说,总有人会和我说的”。

    谢嘉树默了默,垂下眼,“音音,我没有骗,我能瞧见东西的,只是眼珠上蒙了一层血雾,看什么都是红彤彤的”。

    他说着又抬起眼看着仇希音温柔一笑,“不过音音就算红彤彤的也很好看”。

    仇希音恨得牙咬得咯吱响,几乎从齿缝中挤出了三个字,“谢探妙——”

    谢嘉树安抚拍了拍她的手,“音音,不能怪姑母的,传大夫说,应该是因为祖母和母亲血脉的缘故,我这个本不应该在这一代出现的重瞳子,重瞳症比小舅舅要严重得多,就算没有这一次变故,我的眼睛迟早也要出问题,寿命定也是不及常人的”。

    仇希音控制不住地呜咽了一声,“所以骗我!骗我,要和丰家的表姐成亲!还骗我说什么舅母遗命!”

    纸包不住火,谢嘉树早就备好了若是仇希音发觉真相来质问他时的说辞,闻言微微一笑,声音越发柔和,“音音,我当时说的事虽是假的,想法和感情却是真的。

    传大夫说我这样的病症定然会传给我的孩子,甚至是孙子,我不想承受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甚至连孙子也走在自己前头的痛,那样,我不但生前要时时刻刻担忧,担忧孩子,连死后都不能安宁,甚至无法投胎。

    音音,我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自己,不但,任何一个女子,我都不会让她因我之故承受那样的痛苦。

    就像刚刚说的,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其他一切都是值得的,宁郡王很好,一定会将照顾得很好,们以后的孩子也一定会健康又聪明。

    我,我也很好,我虽然看东西模糊,还看什么都红彤彤的,但并没有影响我很多,我还是可以看书写字弹琴,还是能接掌谢氏书院,可以不必一生都活在担忧愧疚之中,等时候到的那一刻,也可以安心地走,安心地期待我的来生,岂不是好?”

    仇希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拖着他的手蹲了下去,哭得浑身抽搐,死命摇头,“不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