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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仇人现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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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不恃又羞又恼,厉声喝道,“听到了没有?再不动手,就卖了你们!”

    那两个丫头这才连滚带爬的,一个抓住赖嬷嬷,一个勉强鼓起勇气去打她耳光,只那打耳光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没有秀今打得听起来痛快。

    仇希音也不急,笑吟吟看向仇不恃,“这老东西敢当着我们姐妹的面就敢说我挑拨你,离了你身边去贵妃娘娘那里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四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仇字,前两天大伯丢脸,别说两个姑姑了,就是我们都不敢出门。

    我们姐妹间再怎么闹都好,又怎么轮得到一个外头来的老东西插嘴?

    四妹妹啊,今天这事过了,你可要好好想一想,身边的人该怎么用了”。

    仇不恃咬唇看了看赖嬷嬷,低声咕囔,“太祖母也提醒过我不要多接近她”。

    可每次苏贵妃见她都会问她赖嬷嬷伺候得好不好,又总和她说赖嬷嬷的好处……

    仇希音装作没有听见她的嘟囔,话音一转,“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想一想打过之后该怎么办,赖嬷嬷毕竟是苏贵妃的人,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仇不恃顿时醒悟过来,忙摆手道,“快快,住手住手!”

    又抱怨仇希音,“都怪你!现在我要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

    果然仇不恃永远是仇不恃,太祖母再费心教导,也不过就是教出了个空壳子。

    仇希音冲她一眨眼,口气轻快,“四妹妹,闯祸不要紧,要紧的是闯祸后要学会找撑腰的!”

    仇希音的模样俏皮又精灵,没了往日面对她的冷淡自矜和若有若无的蔑视,仇不恃有些恍惚,好像,三姐姐原来也不算太讨厌……

    ……

    ……

    从在娘胎里就不对付的姐妹二人在遇到强敌时出乎意料的配合默契,仇不恃在出了仇正深的书房后都是懵的。

    她下意识看向仇希音,仇希音又朝她眨了眨眼,“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可是,可是为什么?”

    赖嬷嬷是苏贵妃赐给她的教养嬷嬷,就算犯了错,也该由她向苏贵妃说明,再由苏贵妃处罚,怎么也轮不到她们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出手教训,为什么父亲不但没怪罪她们,还出言安慰,甚至还许诺给她重找个得力的嬷嬷?

    来之前,仇希音叮嘱她,“我负责说明情况,你只要在旁边哭,等我说完,说一句,我不知道,我害怕,再继续哭就行”。

    她虽然一直在哭,却也认真听了,可从头到尾,仇希音说的都是事实,除了隐瞒了她打过人后害怕指责她的事。

    仇不恃想到这又偷偷瞧了仇希音一眼,她怎么会这么好心?而且父亲为什么不生气?难道父亲就不怕惹怒苏贵妃吗?

    仇希音抬了抬下巴,表情和语气都从刚刚俏皮精灵变成了鄙夷不屑,“说你笨你还真笨!我都说了打狗看主人!”

    她将“主人”二字咬得很重,仇不恃瞬间就福至心灵,“你是说——”

    仇希音打断她,“四妹妹,这世上可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

    仇不恃却没有因为她打断自己的话不高兴,激动得双颊绯红,双眼晶亮,瞧着越发漂亮的跟个雪娃娃似的。

    仇希音是说苏贵妃这个主人都没什么好怕的,那个赖嬷嬷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

    父亲根本不怕苏贵妃!

    她打了赖嬷嬷,父亲都敢给她撑腰!

    那她以后还要在苏贵妃面前诚惶诚恐的干什么?

    贵妃贵妃,说得好听,到底也不是皇后,品阶上也比自己这个未来太子妃低半阶,她怕她做什么!

    仇不恃这么多年来,只怕过谢老夫人和苏贵妃,而明显的,苏贵妃比谢老夫人更加可怕,她看到她就有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可从现在起,她不怕她了!

    仇不恃的心思几乎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仇希音不动声色的看着,意味深长开口,“妹妹可要记着我说的话,闯祸么,只要找准了靠山,又怕什么?妹妹可是皇上亲口点的未来东宫正妃”。

    仇不恃只觉本来还有些混沌的灵台陡然清明了起来,是啊,她是皇上亲口点的未来东宫正妃!

    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未来的公爹,一个是她未来的夫君,他们喜欢她,她难道还怕一个苏贵妃不喜欢她?

    仇不恃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终于想出了“醍醐灌顶”这四个字,对,就是醍醐灌顶!

    她觉得仇希音这番话对她来说就是那个灌顶的醍醐!

    她这样想着又警惕起来,瞪向仇希音,“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仇希音回之以轻嗤,“谁好心了!只是不想你蠢死!你死了我有什么好处,还得为你守孝好几个月不能出门!”

    仇不恃气得指着她点了好几点,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跺着脚跑了。

    仇希音面无表情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嗯,这一生气就说不出话来,只会跺着脚跑的优点要继续保持,蠢的优点更要好好保持啊!

    ……

    ……

    从仇正深那里回去后,仇希音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坐到书桌前开始仔细回忆宁慎之死前的种种。

    她上辈子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对外界所知的来源只有偶尔谢嘉棉来探望她时闲话提及一二,谢探微死前她为营救他曾多方打听消息,另外就是宁慎之在谢探微死后,曾有一段时日一改平日的寡言少语,努力地想要说服她,谢探微真的不是他杀的。

    他和她摆事实讲道理说利弊,虽然还是十分符合他性格的话语简洁,却也让她简单了解了一些她从不关心的国家大事。

    那时候,她精神恍惚,一心求死,很多时候宁慎之说话,她根本听不见,只偶尔能听见一点。

    还有就是宁慎之死前絮絮叨叨和她说了许多,他死后,谢嘉棉也曾和她说了许多,只当时她亦是神思恍惚,许多都是入耳不闻。

    她努力回想着曾经听到的点点滴滴,一条一条的记录下来,最后总结出几点:

    上辈子在谢探微死前后,宁慎之地位已然不甚稳当,朝中清流直臣前仆后继请他彻底还政于萧寅,而朝堂之外,也一片宁慎之把持朝政的质疑之声。

    谢探微之死直接的导火索就是一个叫白正焕的御史一头碰死在金銮殿的金柱上以抗议宁慎之不肯还政于萧寅。

    白正焕的死引发了朝内外一片不怕死的抗议之声,朝堂之内包括仇正深这个宁慎之的岳父,朝堂之外包括谢探微这个宁慎之的妻舅,于是天下人越发认定了他失道寡助,众叛亲离。

    于是,宁慎之责令仇正深回府闭门思过,又令宁恒之去捉了谢探微下狱。

    当时,宁慎之一直和她说谢探微横死狱中,不是他下的令,是有人借机生事,叫他腹背受敌,好浑水摸鱼,谢嘉棉也这般劝她。

    当时,她根本不信,她当时根本看不到宁慎之的处境,只认定了他还是那个一手遮天的宁慎之,谢探微又是关押在他的老巢镇抚司,别人又岂有那个本事将手伸进镇抚司,丝毫不引人注目地杀了谢探微?

    退一步说,就算不是他动的手,若不是他将谢探微拿进了镇抚司,他人又岂有机会?

    只重生以来,她曾无数次回忆当时的情景,却慢慢信了宁慎之的说辞。

    谢探微当时已是大萧文人领袖,又是谢氏书院的山长,宁慎之处在那样的质疑反对浪潮之中,抓他下狱还有威吓文人士子之用,杀了他,却绝对只会引起更激烈的反抗。

    宁慎之或许应该对谢探微的死负有主要责任,但动手的绝对不是他,那又是谁?谁又会有那个能耐将手伸到镇抚司去?

    到底是谁给宁慎之下的毒?宁慎之认定了是她下的毒,她自己却再清楚不过,不是她,那又是谁有那个能耐将手伸到摄政王府去?

    赖嬷嬷到底是谁的人?上辈子她一直以为赖嬷嬷是仇不恃的人,直到临死前才猛然发觉不对劲,发现她另有主子。

    这辈子,仇不恃明明确确告诉她,赖嬷嬷是苏贵妃赐给她的,那当初,赖嬷嬷到底是奉了苏贵妃还是萧寅的命给她灌打胎药的?

    孝成宗于女色上没有什么爱好,上辈子,邓文雅没有进宫,孝成宗自始至终就只有萧寅一个儿子,苏贵妃也一直做着她不是皇后,却比皇后还风光的贵妃娘娘。

    她狠辣刻薄,有萧寅和苏家做靠山,行事向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仇不恃她尚能将她罚在烈日之下曝晒至晕倒,如果是她动的手,那碗药多半会是毒药,而不是打胎药!

    想到萧寅,她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笔,萧寅拜在谢探微门下于谢氏书院求学两年,和她十分熟稔。

    他在琴棋书画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却十分喜欢看书,勤学好问,常去寻谢探微请教问题。

    谢探微懒得应付他这般笨鸟先飞的,常将他扔给她,他也不觉得受到怠慢,认真向她请教,又认真向她道谢。

    他应是觉得总是麻烦她不好意思,所以总是会从皇宫带许多珍本古籍给她看,小声叮嘱她,“不能让人瞧见了,这是不许带出宫的,被人发觉就糟了”。

    他来谢氏书院时,她九岁,他离开时,她十一岁。

    三年后,他和仇不恃定亲的消息昭告天下的那一天,他又一次出现在谢氏书院,带着满身的尘土和满脸的病容将一匣子珍本慎而重之地交给她,对她说,“你的及笄礼,我不一定能去,正好今天路过书院,先送给你”。

    在她的印象中,萧寅一直是那个不远千里给她送来一匣子珍本的认真而温和的少年,即便他后来成了大萧之主,她成了摄政王妃,他对她的态度也从未发生过变化,就像他对她的称呼——小师姐。

    那个总是一脸认真叫她小师姐的温和帝王真的会是杀她孩子的罪魁祸首吗?

    一瞬间,仇希音忽地就失去了再写下去的力气,她搁了笔,也不叫秀今伺候洗漱,散了头发上了床,努力地想自己和宁慎之成亲后与萧寅仅有的几次交集,宁慎之的话却不期然在脑海中响起——

    “燕燕,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没有证据,可我查了这么长时间,有那个能耐,有那个机会在我眼皮子底下,在容宣眼皮子底下杀了谢探微的,只有你父亲!

    只有他,容宣才会因为我的缘故降低戒心,甚至在某个他以为没有干系的时候给你父亲方便,只有他最有机会在锦衣卫里安插、收买人手!

    那个动手的锦衣卫十分谨慎,动手之后就地自绝,没有留下线索,可有目共睹,他曾受过你父亲的恩,平日对你父亲更是十分敬重。

    燕燕,你光会骂我不择手段,却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清流名臣不择手段起来更加卑鄙无耻……”

    仇希音使劲揉着隐隐作痛的头,父亲,父亲,不会的,父亲他绝不至于的,如果那个认真的温和少年不可信,父亲也不可信,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可以信任依赖的……

    ……

    ……

    第二天一大早,仇希音就被姜嬷嬷叫了起来,昨天晚上她想得头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在神之眼的作用下,竟还是睡得极好,梦都没有做一个。

    姜嬷嬷指挥着一屋子的丫鬟将仇希音打扮妥帖,便催着她往养德院去了。

    穿着伯夫人朝服的仇氏已经到了,身边侍立的姑娘是邓卢的庶女邓文丽,今年也是十四岁。

    不多会,仇不恃也过来了,她明显没有睡好,虽然用了厚厚的粉,眼下的青黑却还是一眼可见。

    她身边跟着个面生的丫鬟,叫小珠,是仇正深一大早送去她院子的,叮嘱她以后出门都要带着。

    三个姑娘都穿着款式相同的丹碧纱纹大袖衣,牙白曳地百水裙,戴着相同的赤金卷须红宝石簪。

    只不过仇希音裙子上绣的是两支荷花,一朵盛放,一朵含苞,仇不恃裙子上绣的则是芍药,而邓文丽裙子上绣的则是蔷薇。

    仇氏笑道,“娘娘好巧的心思,这般穿着可不就是三朵鲜花儿?”

    仇老太太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闻言冷冷盯了仇希音一眼,“走吧,不要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