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失之东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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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初好歹是季氏的未来继承人,就算季鸿飞觉得他做得不对,也不能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骂啊。

    那他以后在对手、朋友、属下之前还有什么威严?

    但周蔓菁眼看在气头上,她这口气也憋了好多年,不发对身体也不好。

    平时蔓菁整个人都温温柔柔的,让她发脾气那是再不能的,这次恰好给了她一个机会,出出心里那口郁气。

    季鸿飞也不忍心阻止她。

    两边都为难。

    因此他站了出来,朝大家鞠了一躬,说:“家里的事让各位见笑了。今天是我招待不周,改日我再宴请大家。”

    这是赶人了。

    围观群众吃瓜吃到现在,差不多心满意足,见季鸿飞赶人,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本来他们不该围观别人家务事的,因此纷纷告辞,让他不用介意。

    不一会儿就走得一干二净了。

    高二先锋班的同学有一半帮季莹出过头,见季莹这样,后悔刚刚没有听干事同学的劝,哪还有脸呆下去,灰溜溜的走了。

    班上几个和姚稻要好的同学当时都劝了他们,没有劝住,现在害得他们也要灰溜溜的走,顿时不满,阴阳怪气的说:“可劲儿舔吧。”

    “舔狗不得house。”

    那些人垂着头,咬着唇,都没脸辩解。

    季莹是季家千金,学生会副主席,还是班长,长得好看成绩也好,一大串头衔都挂在那里,那不都舔成惯性了吗?

    谁知道她居然是个保姆的女儿啊

    想到他们居然舔了一个保姆的女儿,真的是太丢脸了

    高一的同学没想这么多,还为刚刚没有维护楼七而感到愧疚,站在那里不肯走。

    “楼七,你没事吧?”

    楼七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还依依不舍,边走边回头:“有事打我们电话啊!”

    “不要强撑着!”

    季莹那么狡诈,楼七那么单纯,她哪里是她的对手啊!

    就算季家父母看起来好像是支持她的,可是季初学长却不是,还有楼家那一对父母,比季莹还要可恨,楼七要是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啃得渣渣都不剩了!

    楼七:?

    ***

    这些人走后,周蔓菁跟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骂得跟起劲了,边骂边哭。

    “我那时怀着孕,觉得女人生孩子不容易,看到她遭难了,救了她,给她安排最好的病房,跟我的一样好。可李兰芝怎么做的呢?把我十月怀胎的小囡囡换到她家去,让她的女儿来我们家享福!”

    季初看她哭得这么惨,也没法反驳她。

    他心里认同楼七是很惨的,可是这一切和季莹没有关系啊,季莹那时候也是个刚出生的娃娃,这些又不是她干的,不该她来背负。

    反倒是楼七现在找回来了,以后他们有的是机会弥补她。

    现在看到妈妈哭得这么惨,血浓于水,她也不知道心痛,不知道劝一劝。

    季初想到这里,就给楼七使眼色。

    现在由她来劝周蔓菁是最合适的。

    莹莹暂时是留不下来了,先让楼七把妈妈劝住,等她慢慢放下李兰芝这一段了,他再把莹莹接回来。

    妈妈只是现在在气头上,等她气过去了,就会想起莹莹的好了,毕竟养育了十几年,她是最疼莹莹的,莹莹也一贯孝顺。

    楼七:“”

    权当他眼抽筋了。

    季初使了半天眼色,楼七都当做没看见。

    他心里有些不悦,这个妹妹不知道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

    总之很有些不识大体。

    周蔓菁没发现他们眉来眼去,犹自愤愤的骂着。

    “她还虐待我的小囡囡!”

    她猛然抬头,一双猩红的眼恨恨地看着李兰芝,像一只急了要咬人的小兔子。

    李兰芝以前在季家做保姆,周蔓菁那时候刚生了季初,整个人娇柔可爱,气质如兰。

    这次见面,她的气质一点都没改变,就知道她和季鸿飞感情一如既往。

    真的从没见过她这样,知道这是把周蔓菁得罪狠了,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得罪了周蔓菁,季鸿飞不会放过她的

    但这次没轮到季鸿飞说话,周蔓菁半靠在他怀里,自己就说道:“楼小”

    说着说着不由又悲从中来。

    她自己的女儿,竟不知道如何去称呼她!

    她在楼家行七,所以叫楼七,这不是旧社会女孩子的名字吗?

    那些逆来顺受被人拎着脚就可以卖掉的女孩子!

    周蔓菁越想越怒,觉得不能这么简单的放走了楼家人!

    “小七!”周蔓菁看向楼七,终于找到了一个择中的称呼,咬牙道,“你想怎么处置她们?你说!妈妈全都替你办到!”

    然后扬头跟丈夫说:“季鸿飞!你不许阻止!”

    季鸿飞能怎么办呢

    他瞥了一眼儿子,警告他不要说话。

    李兰芝全身都在发抖,她瞥了一眼在后面缩成一团的丈夫,还有躲在季家大少爷身后的女儿,发现这些人她都靠不住。

    她忍不住去看楼七。

    虽然楼七重生回来之后和她翻了脸,但是毕竟时间还短,李兰芝还是习惯性记得她从前逆来顺受的模样。

    自己求她总行了吧!

    “楼七,妈妈求你了!妈妈好歹养大你,养了你十六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吧!你饶过我们,放我们走吧”

    李兰芝把手放下来,露出额前那个大包,哀哀的看着楼七,务必使她的样子更加可怜。

    这下季鸿飞也怒了,他斥道:“你是她哪门子的妈妈?!”

    李兰芝被他这一嗓子吓得说一半的话卡在嗓子里,一口气没缓过来憋住了,咳了半天。

    几人不管她,都看向楼七,等她发话。

    这事是他一开始想的不周到了,确实应该交给女儿处理,毕竟受到这种磨难的人是她。

    宾客都走了,季莹也渐渐地缓过来了,见爸爸妈妈甚至哥哥都看向楼七,而她只能躲在哥哥身后,像个丧家之犬一样。

    忍不住发出了凉凉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呵。”

    一切真的是太滑稽了。

    季鸿飞蹙着眉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之色。

    季莹还记得她刚刚抱着季鸿飞的大腿求他,他都无动于衷,这时她毫不犹豫的昂起下巴,冷笑说道:“你们还是人吗?还有良心吗?就算养条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吧?你们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一眨眼就要交给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野女儿处理!真是连条狗都不如!”

    “莹莹!”季初蹙着眉喝道,莹莹现在没有理智,这话说得过分了。

    “季莹!”这个声音是季鸿飞,他喊了一声,沉着脸去看季莹,没再说话。

    “囡囡!”女声是李兰芝。

    她又鼓着勇气靠近季莹,想把她搂进怀里,叫她不要哭。

    “你滚开!”季莹尖声叫道。

    她低着头看自己那一身光鲜靓丽的礼服,这件礼服是季鸿飞花了很大心血,请到国内最顶级的大师替她设计的,穿到身上真的很好看。

    但它非常脆弱,也一点都不经脏,不管是灰尘、水、甚至大一点的风,都会让它不再那么完美。

    现在季莹的泪水一滴滴滴落在礼服上,礼服就好像被灼烧出一个一个的洞,看起来千疮百孔。

    就像一个落魄的乞丐一样。

    季莹看了一会,发起狠来,抬手就要去脱那件礼服。

    为了穿礼服好看,她里面可就穿了内裤和胸贴的!

    季初吓得头皮发麻,想也知道莹莹里面没穿衣服,他猛地扑上去,把季莹牢牢箍在怀里,不让她去脱衣服。

    李兰芝也看得目眦尽裂,她站得比季初远,慢了一步,见季初上去,愣了一下,猛地回头扑向楼七,想要抱她的大腿。

    楼七利落的闪开了。

    李兰芝毫不迟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把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道:“楼七,求求你!饶了我们吧!饶了我和我女儿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就看在你——楼建国的份上吧!我是对你不好,可是楼建国对你还不错啊!他没有虐待过你啊!”

    她本来想说你爸,一下就警醒过来,立即改口。

    见她跪下了,众人都惊呆了。

    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她们又不是季家的奴仆,季家就算想处置他们,最多也只能让他们家破产。

    ——如果楼建国老实,不乱投资,这也不行,因为他们家都是房产,没有什么流动资产。

    那就只能想办法告她们,让他们坐牢。

    这也很难,就算人贩子,也就是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而且他们这事证据也很难找。

    连楼建国都面色复杂。

    他现在总算搞清了,原来季莹是他自家女儿,李兰芝没有出轨。

    深恨自己为什么一时脑抽,把这事给捅出来了,简直就是把天都捅了半个窟窿。

    不过是个女儿罢了,根本不值

    但李兰芝这么保护女儿,也让他有些动容,虽然这个女儿看起来并不认可他们就是了。

    还不如楼七好呢。楼七从前多孝顺?

    楼建国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把手搭在李兰芝肩膀上,说道:“你何必如此?”

    你何必如此?

    大家心里都是这样的感受。

    她好歹是楼七的养母,怎么可以跪她?

    楼七早就避开了。

    她站得远远地,默默地看着李兰芝。

    曾经她也这样求过李兰芝,在李兰芝不让她读书,把她关在家里,让她等着嫁人的时候。

    李兰芝当然没有心软,后来楼七跳窗逃走了。

    那个时候以为她是重男轻女,其实她没有。

    说真的,李兰芝能够这样对季莹,楼七都有一些震惊。

    虽然她对自己不像个母亲,可对季莹像个母亲吧。

    楼七对李兰芝还有恨吗?早就没有了。

    但是会不想复仇吗?有机会还是想的,不打扰自己做正事的话。

    但看见李兰芝这种像一坨烂泥一样趴在地上毫无尊严的样子,她莫名觉得索然无味。

    李兰芝这样汲汲营营,为了儿女费尽心机,最后她能得到什么呢?

    她的儿女会爱她吗?

    出了这么大事,楼雅志还在外面玩得开心吧,至于季莹,她现在还不肯认李兰芝,以后呢?

    楼七只觉得这样的李兰芝根本不值得脏了她的手。

    她叹了一口气,说:“你走吧。”

    “真的?”李兰芝惊喜的抬起头来,眼前那个大包因为刚刚在地上摩擦更加青肿了,整个人惨不忍睹,但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楼七背过身不再看她:“希望你所得所失,皆你所愿吧。”

    李兰芝一愣,没有听懂,只知道自己可以走了。

    她高兴地挣扎着爬了起来,膝盖上的灰都没拍,摇摇晃晃去掺季莹:“囡囡我们可以走了。”

    季初本来还以为楼七要落井下石,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楼家人,对她的印象稍有改观。

    他觉得这个时候季莹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来日方长,现在她情绪不稳定,要是说了难听的话,真把父母得罪狠了,以后怎么回来?

    他跟着劝道:“莹莹,你先跟他们走吧,我”

    季莹只听了一句,没等他说话,整个人就炸了,猛地一把把她推开,又开始脱衣服,嘴里喊着:“这算什么!我没让你求她!你求她干什么!求她放过我?呵呵,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放过我!”

    楼建国只觉得头皮发麻,所幸他现在站的近,和李兰芝一左一右扑上去捂住季莹的嘴,就把她往外拖。

    还是早点离开为好,虽然季家可能没法把他们弄死,可是如果他们还想在s省待下去,季家肯定可以让他们过得不舒服。

    突然楼七又道:“慢着。”

    几人一愣。

    难道她又后悔了?也是,楼建国以前没觉得,现在想起来,比起对这个真闺女,李兰芝对楼七简直就不是人,他这个做爸爸的也袖手旁观,没有负什么责,楼七能这么轻松地放过他们就怪了

    楼建国心里叫苦不迭。

    连季初也有些不高兴,开口说道:“明明说好放过他们的,怎么突然又出尔反尔?”

    楼七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她是又想起了一件事,径直对楼建国说:“明天你把户口本带来,和我去迁户口。”

    季初恍然:原来她是想把户口从楼家迁出来,迁到季家来,看来她对季家还是很有归属感的,自己不该打击她

    楼建国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点头,这也是应有之义,楼七又不是他楼家的人,迁出去是应该的。

    季初对刚刚自己误会楼七有点愧疚,主动上前道:“明天我也一起去,咱们把户口迁回季家。”

    楼七又瞥了他一眼,淡淡说:“我不会把户口迁到季家来的。”

    “什么?”这回在场众人皆大吃一惊。

    站在最外围的保安都费解了,她明明是季家女儿,为什么不把户口迁回季家?季家这么有钱,到时候她随便分点,一辈子都花不完!

    看以前的季莹不就是吗!

    她为什么那么高高在上,大家都捧着她,还不是因为她是季家千金!

    这个楼七是脑子what了吗?

    季初只觉得一股鲜血往头上涌,他脱口质问道:“为什么?你是我季家女儿,是我妹妹,不能留落在外,为什么不把户口迁回来!”

    楼七就没看出他有哪里想自己回季家,没想到还蛮激动的。

    不过这事自己没必要对他交代,她转头看向周蔓菁和季鸿飞,周蔓菁趴在季鸿飞怀里,呜呜的抹着泪,季鸿飞搂着她的手臂也明显有点僵,两人都紧张的看着楼七。

    楼七觉得他们对自己挺好的,如果愿意当个亲戚相处,她也是可以的。

    但她真的无法接受莫名有一对父母,从前的楼建国和李兰芝已经让她够受了,就算这对父母看起来非常好,她也不想要。

    “我不会改姓季。”楼七说道。

    季鸿飞手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正要开口质问,感受到周蔓菁手在他胸口揪起了一点肉,那种很难忍受的痛让他一下冷静下来。

    他们都太激动,这个时候不该质问女儿,否则会把她越推越远。

    “为什么?”他干巴巴问道。

    她不姓季,还想姓楼吗?

    “我也不会信楼。”楼七很快回答了他没问出口的疑问,“我会把木字去掉,改姓娄,叫娄七。”

    季鸿飞一愣,林木为根,她这是说自己身若浮萍,没有根蒂吗?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的。

    季初也愣住了。

    他从小就在季鸿飞和周蔓菁的疼爱下长大,除了学习的苦,可以说再也没有吃过别的苦了,感觉自己完全不能理解这个新妹妹的感受。

    可是莫名就有一股悲凉之意从他的胸膛升起,慢慢覆满他的面庞。

    是什么让这个妹妹这么没有安全感?是什么让她谁也不相信的?

    都是他们的疏忽,才让这个本该和他一样幸福长大的妹妹受尽了苦楚。

    他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今天是莹莹的生日,是不是也是她的生日?

    不!

    听母亲说,当时是她先出生一天,也就是今天是她的生日,明天才是莹莹的生日。

    可他们只给莹莹准备了这么大的生日宴,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她生日那天耀武扬威。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妹妹,我们给你过生日好吗?我们再把客人请回来!”

    楼七:“”

    她真不知道季初思路是怎么跑到过生日上面去的。

    但她改名的原因真的没有他们脑补的那么多。

    她就是懒而已

    她无语的说道:“给我过生日?”

    季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这些都是给莹莹准备的。

    再怎么样,也不能给新妹妹用莹莹用过的东西啊,她会怎么想?

    他愧疚的低下了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