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春池嫣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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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棋这玩意儿,向来是特别考验下棋者的心思与耐力。

    真正的高手过招,比的不仅仅是棋盘上的输与赢,而是自己的智慧与谋略。

    霍时安晚上下课的时候,时间还挺早的。

    不过才晚上八点半。

    但是,到了晚上十一点半,霍寒景与霍渠译在棋盘上厮杀仍然没有结束的意思,反而愈发的精彩绝伦。

    围棋,特别考验一个人的心性。

    霍时安自然也会有相应的老师指导。

    不过,毕竟年纪小,很多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以及人心险恶,是他还不能深刻了解的。

    这就体现在他对棋盘布局的解读上。

    他时不时会询问时念卿:为什么父亲会走哪一步?!为什么父亲会主动让爷爷吃他的子儿?!

    围棋这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时念卿也不懂应该如何向霍时安解释。

    时念卿看得很有劲儿。

    当然,她也是第一次深刻地知道:霍寒景在棋盘上,真正动起狠来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操作。

    而当初,在柳府,她与他过招的时候,他到底有多手下留情。

    那时候,她还挺骄傲的。

    觉得自己特别了解这男人的心思与套路。

    然,今日所见,颠覆了时念卿对这个男人的认知。

    桐姨招呼着仆人,打整完毕府内的里里外外时,缓步走至霍时安身畔,她先是立在那里,看了会儿霍寒景与霍渠译下棋,转而语气温软地对霍时安说道:“小少爷,时间很晚了,我带你回房间洗漱。明日一早,你还有课程呢。”

    小孩子都有惰性。

    也有贪玩的心思。

    他跟大人一样,气氛但凡到位,就想凑热闹,不想休息。

    霍渠译听到桐姨的话,瞄到霍时安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隐隐皱了皱眉头。

    时念卿瞧见霍渠译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以为是要发怒,她立刻站起身,拉着霍时安的手就说道:“妈妈带你上楼去洗漱,好吗?!”

    然而霍渠译却询问道:“现在还不想睡吗?!”

    “……”霍时安点了点头。

    霍渠译先是瞄了眼不远处的墙壁上的挂钟,转而又说道:“允许你再看半小时后,十二点整的时候,必须回房休息。”

    “好的。”霍时安立马眉开眼笑的。

    讨好似的,立刻蹭到霍渠译的身边,乖乖巧巧地坐着。

    霍渠译眼底也泛着笑意。

    以霍家的规矩,晚餐后,是不能再进食的。

    尤其是睡前。

    然而霍渠译却命令桐姨,让她去厨房准备些霍时安喜欢吃的点心端过来。

    时念卿立刻懵住了。

    尤其是在桐姨用最快的速度,去厨房端来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递给霍时安的时候,她许久都缓不过劲儿。

    以前霍寒景在太子府独居,皆是按照规矩,绝不能晚上吃宵夜。

    但凡没控制住吃了,霍渠译都是要发好大一顿脾气的。

    结果到了霍时安这里……

    时念卿郁闷到不行的时候,捏着一枚黑子的霍寒景,淡淡掀起眼皮儿,瞄了眼坐在他对面,正大快朵颐的霍时安,不仅自己吃了不上算,还拿了点心询问时念卿要不要跟着一起吃。

    时念卿自然不敢随便放肆的。

    霍家的规矩多。

    霍时安吃宵夜的行为,落入霍渠译的眼里是可爱。

    而她,怕是只会添堵吧。

    霍寒景瞧见自己的儿子,不停唆使时念卿吃东西,也隐隐皱了皱眉。

    开口的时候,话却不是对霍时安说的,而是霍渠译。

    他说:“别太放纵了,养成不好的习惯,以后不好纠正,其次,睡觉前进食,影响睡眠和长身体。”

    霍渠译却压根就没有制止的意思。

    他落了一枚白子,转而回复霍寒景:“你就不要嫉妒了。”

    “……”霍寒景。

    十二点。

    霍时安准时上楼休息。

    时念卿原本想跟去他房间照顾他洗漱的,却被桐姨给拒绝了。

    桐姨说:“府内的规矩多,不敢劳烦宫夫人。”

    “……”时念卿。

    桐姨现在对她,真是太生分了,而且,每句话都带刺。

    在时念卿的印象里,桐姨的脾气是极好的。

    对她的照顾,也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变成如今这样,自然是让人特别难过的。

    霍寒景久久都没感受到时念卿的视线,他不动声色朝着她转向目光的时候,发现时念卿低垂着眉眼坐在那里。

    灯光有些暗的缘故,她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但是,霍寒景却能清晰感受到她沮丧的情绪。

    霍寒景倒是没有说什么。

    凌晨一点的时候,他只是提醒时念卿,时间很晚了,可以回房间休息了。

    时念卿听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什么话都没说。

    可霍寒景却成功读取了她眼神传递过来的讯息。

    她在询问他:晚上来不来她房间。

    霍寒景扬了扬眉毛,犹豫了会儿,这才说道:“以目前我与父亲棋局上的形势,怕是到天亮都不见得分得出胜负,所以你不用等了。”

    “哦!”时念卿明白霍寒景这是告知她,晚上他不去她房间了。

    虽然有点失落。

    但是她也能理解。

    他们父子两人,难得在一切切磋围棋,自然是不会轻易分出胜负。

    给对手最好的尊重,便是全力以赴。

    两人都动了资格,怕是真的会熬通宵。

    时念卿起身回房间的途中,忽然想到什么,她直接转去了厨房。

    再次出来,她泡了两杯茶,分别给霍寒景与霍渠译端过去,让他们疲乏的时候,提神用。

    时念卿回到房间,洗漱之后,便躺上了床。

    她是真的很疲惫。

    白天还不觉得,洗澡的时候,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腿根,以及胸口酸疼得厉害。

    白天在马场陪同霍时安骑马的时候,进入到尾声之时,霍寒景见她一个人站在围栏外面,示意她也进去溜几圈马。

    时念卿从来没骑过马,所以很害怕。

    胆小的人,一向都是拒绝所有的危险。

    所以她立刻摇头。

    霍寒景却说:“你骑上去,我帮你牵着缰绳。”

    说好的牵着缰绳,结果……她真的摇摇晃晃坐上去了,他不仅松开了绳子,还狠狠拍了下马屁股。

    黑色的骏马,立刻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不要命地狂奔。

    时念卿当时只觉得耳畔全是呼呼狂啸的风声。

    在上马前,霍寒景叮嘱了好几遍骑马的事项。

    吓懵的她,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

    一大圈的颠簸,时念卿又不懂得骑马的技巧,居然硬生生把自己的大腿给颠疼了。

    而自己的胸口……

    下午狙击的时候,狙击枪的后坐力,太强了。

    以前时念卿陪同霍寒景狙击练习也没感受到有什么后坐力。

    结果今天亲自上场,她才知道那后坐力有多恐怖。

    时念卿翻了个身,寻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想要睡觉。

    不过,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旁边有人了。

    身心俱疲的她,感受到大床的一边空落落的,居然睡不着。

    也不知道几点钟,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窗户边有细细碎碎的敲击声。

    声音很小。

    但,时念卿还是第一时间机警起来。

    她下床,撩开窗帘的刹那,一眼就瞧见站在窗外的黑色身影。

    时念卿没多想,立即动作麻利推开玻璃门。

    霍寒景进来后,她又用最快的速度关门关窗帘。

    “你不是说今晚要下通宵的围棋吗?!”时念卿特别惊喜,这会儿看见霍寒景,眼睛都熠熠生辉的。

    霍寒景扬了扬好看的剑眉,一边将身上的衣服脱掉,一边往浴室方向走。

    他低声说道:“跟我父亲下棋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过来陪你睡觉。”

    “可是,围棋没下完,你父亲会放你走?!”时念卿好奇地问道。

    霍寒景一手拧开浴室门的门锁,一边回复道:“只要他‘死’了,他还有那个脸让我继续陪他下棋吗?!他怕是不会那么愚蠢的自取其辱。”

    “……”这番言辞,信息量很大。

    意思是:刚刚那局围棋,霍寒景赢了吗?!

    时念卿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挂钟的时间。

    距离她回房间睡觉,也就一个多小时。

    而刚刚她还在客厅的时候,棋盘上的局势,分明就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时念卿看得出来,霍渠译是真真的高手。

    霍寒景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认输?!

    时念卿很震惊,也很惊悚。

    霍寒景的围棋,到底精湛到何种程度,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操控局势?!

    睡觉的时候,霍寒景并不怎么老实。

    他习惯性碰到她胸口的时候,时念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霍寒景的动作,立刻僵硬了。

    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他手的力气,并不大。

    时念卿皱起眉头,一边把他的手推开,一边低声说:“你被碰那里,疼。”

    霍寒景按开壁灯的时候,想要解时念卿的睡衣纽扣。

    时念卿捂着没同意。

    霍寒景眉头都拧了起来。

    时念卿的脸皮子向来很薄,哪怕现在跟霍寒景到了很熟悉的地步,她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赤。身。裸。体,所以,她只是解释道:“好像是下午狙击的时候,被枪撞的。”

    说着,她还轻轻揉了揉胸口。

    真的太疼了。

    霍寒景到没说什么。

    毕竟,他话语一向都不多。

    而且,他向来都是行动主义。

    只要有了主意,都是懒得废话的。

    所以……

    他不顾时念卿的反对,直接扯开了时念卿睡衣的衣扣。

    胸口的位置,泛了好大一团的乌青。

    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时念卿洗澡的时候都没发现。

    这会儿才看清楚。

    不过,她反应过来,立马小脸爆红,一边急急忙忙把自己的睡衣领口拢起来,一边语气急迫地责备道:“你怎么能随便脱我衣服。”

    霍寒景却忽然从床上起来了。

    他走到沙发边上,拿起洗澡前脱下的衣服。

    时念卿见他穿衣服,有点搞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她询问道:“你要去哪儿?!”

    霍寒景却说:“去找桐姨,拿点药膏。”

    霍寒景穿好衣服,这一次,也没翻窗的意思,直接拧开门锁就要出去。

    时念卿见状,立马阻止道:“不用去麻烦桐姨了,这就是点小伤,缓两天就好了。”

    结果,霍寒景非要出去。

    之前,他担心霍渠译知道他来她的房间,偷偷摸摸翻窗户。

    然这会儿,他出去的时候,不仅大摇大摆,还动静极大,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时念卿站在房间门口,真的是焦灼到不行。

    第二天。

    午后。

    霍时安有半天的假。

    什么课都不用上。

    可以专心致志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霍时安很喜欢模型飞机。

    动手能力极强。

    刘宪给他搞了一架模拟真实飞机,1:1的小小型飞机,让他自己拆拆修修。

    霍时安很有耐心。

    毕竟,这架模拟真实飞机的小飞机,是可以和真的飞机一样,在天上飞行。

    然后所有的配件,也是按照比例缩小了。

    真实飞机的结构,本来就复杂繁琐。

    更别说缩小版的。

    换做与他同龄大小的孩子,做事都是三分钟的热度,那么细小的零件组装,怕是三五分钟就没耐心了。

    可是霍时安却能在修理房,一呆就是半天。

    时念卿在旁边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模样,心里真的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下午五点。

    时念卿觉得他待的时间实在太长,索性让他不要再修飞机了,可以出去做做别的事情,分散下疲劳。

    霍时安还挺听话的。

    人,一旦上了年纪,似乎就特别喜欢做些陶冶情操的事情。

    时念卿的外祖父,上了年纪后,就特别迷恋书法。

    霍渠译也是这样的。

    霍时安说,想让霍寒景带他去海边捡捡贝壳。

    时念卿也挺喜欢去海边的。

    这是私人海域。

    而且,霍家又打理得极好。

    海边特别干净。

    只是,询问刘宪的时候,却被告知:霍寒景与霍渠译在书房。

    时念卿一听见书房两个字,她心里就莫名一紧。

    昨晚霍寒景那么大的动静去找桐姨拿药,怕是早就传到霍渠译的耳朵里了。

    所以,时念卿不敢去书房找霍寒景。

    她害怕霍渠译怼她。

    只是,霍时安眼神可怜巴巴的。

    霍寒景早就让桐姨安排好离岛的时间,明天,他们就要走了。

    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霍时安。

    原本,时念卿询问过霍寒景,能不能把霍时安也带去伦敦。

    没有哪个父母是不想把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的。

    但,霍寒景却说,这里安全。

    也对,目前伦敦的形势那般微妙,的确不适合带霍时安过去。

    时念卿牵着霍时安的手,敲响书房门的时候,还挺紧张与忐忑的。

    她以为霍渠译在给霍寒景上政治课。

    谁知,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霍渠译在书房内练习书法。

    霍寒景站在书桌前,也不知道跟霍渠译在聊些什么。

    霍时安是很了解自己父亲的,自己的父亲不喜欢过分贪玩的人,所以他想去海边的想法,并不敢直接跟霍寒景说,只能通过自己的母亲,让自己的母亲背锅。

    “有事?!”霍寒景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一大一小,低声询问道。

    时念卿牵着霍时安进去。

    先是礼貌跟霍渠译打了个招呼,都还没来得及跟霍寒景说明情况,她的视线便落在霍渠译铺平的书法上。

    “安安过来。”霍渠译低声唤道。

    霍时安立刻乖巧过去。

    霍渠译说:“我让刘宪特意帮你找了书法老师,以后的书法,也要顺道学着。”

    “嗯。”霍时安应答。

    霍渠译接收到时念卿目光的时候,淡淡转过视线扫了时念卿一眼,转而就行云流水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字。

    时念卿看见那四个字,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去海边的路上。

    霍时安蹦蹦跳跳的。

    手里拎着一只小桶和小铲子,他跑到最前面,说知道有个地方,有很多的螃蟹。

    时念卿跟在霍寒景的身边,情绪不怎么好。

    霍寒景自然也感受到了。

    他问她:“怎么了?!”

    时念卿欲言又止,好几次这才说道:“你父亲,好像是真的特别不喜欢我。”

    “……”霍寒景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话题,搞得有点懵,捋了半天的思路,仍然有点理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问道,“为什么这样讲?!”

    “你没看见你父亲刚刚写的字吗?!”时念卿满脸的沮丧与委屈。

    “我父亲刚刚写的毛笔字?!”霍寒景仍然get不到时念卿沮丧的那个点。

    时念卿说:“他在怼我啊。”

    “……”霍寒景这么聪明的人,翻来覆去想了许久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时念卿看着他迷茫的样子,情绪有点气急败坏,她说:“你父亲刚刚写的‘去他。妈的’,分明就是故意写给我看的……”

    时念卿是真的特别丧。

    霍渠译身份很高贵。

    虽然对她有意见,但是从来挖苦她,都是拐弯抹角的。

    结果今天倒好,这般直白了。

    估计是昨晚,霍寒景来她的房间,着实把他气坏了。

    时念卿是真的委屈。

    委屈得心里不断地冒泡泡。

    原本还想身边的男人,安慰她几句,结果……表情一直都很严肃的男人,忽然漆黑的眼底,涌出无休无止怎么也压制不住的笑意。

    他强忍着憋着。

    时念卿不明白他这是什么表情。

    他父亲用这般低俗粗鲁的言辞怼她,他不帮着她,护着她,现在却在嘲笑她,是几个意思?!

    时念卿真的是郁闷到不行。

    她问他:“你笑我做什么?!”

    霍寒景压下眼底那不能自控的笑意后,好半晌才说道:“那四个字,千万别当着我父亲的面说出来,否则,你估计分分钟就被横着抬出霍家府邸。”

    “……”时念卿不太明白霍寒景这话的潜台词。他父亲都怼人了,还不能让她发发牢骚?!虽然她的确没那个胆子在霍渠译面前争辩什么,但是……也用不着他来提醒她吧。

    时念卿说:“你的意思我懂了,以后我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忍气吞声,好好受着呗。”

    霍寒景沉默了会儿,回复道:“你也不需要用言语数落我。时念卿,等回伦敦,要不然我也帮你找个书法老师吧。”

    时念卿更迷茫了。

    好端端的,怎么他也要给她找书法老师。

    不过,她可没她的儿子那么爱好学习。

    她刚要拒绝,却又听见霍寒景说道:“‘春池嫣韵’这四个字,是我父亲最引以为傲,自诩写得最是精妙的,结果被你读取成为‘去他。妈的’,你说你会不会被横着抬出去。”

    “……!!!”时念卿。

    时念卿第一次自己被自己给深深折服了。

    陪同霍时安挖螃蟹的时候,她一直强忍着嘴角的笑意。

    结果霍寒景在旁边,一会儿一句“去。他妈的”,惹得她又怒又恼又不能自控的笑出声。

    “你能不能不洗刷我了?!”时念卿皱起眉头,却是满脸都是笑意地瞪着坐在礁石上,拿着霍时安的小铲子,铲着泥沙的男人。

    霍寒景说:“我在怼这只狡猾的螃蟹,跟你又没关系。”

    时念卿真的是被他惹得耳根子都泛红了。

    霍时安特别懵逼。

    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与母亲,那无法自控的笑意,到底因何而来。父亲都爆了粗口,他母亲怎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太诡异了吧!!